第09版:学术家园

传承经典 赓续文脉

——访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

本报记者 郭海瑾

《 人民政协报 》 ( 2024年01月29日   第 09 版)

康 震

《康震诗词课(青少版)》 康震 著

■编者按:

习近平总书记对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作出的重要指示中强调,要着力赓续中华文脉、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日前,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新著《康震诗词课(青少版)》及其参与编著的《学思平治——名家谈中华民族现代文明》陆续出版,广受读者好评。近年来,作为《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诗画中国》文学顾问、点评嘉宾,康震始终致力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研究与推广。人民政协报记者专访康震,请他结合自身研究和实践,谈谈对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思考。

让古典诗词走进生活

学术家园:不久前,您的新著《康震诗词课(青少版)》出版,能否谈谈这本书的特点与您写作这本书的初衷?

康震:《康震诗词课(青少版)》是继《康震古诗词81课》之后,应学生及家长的要求,为青少年写作的古诗词鉴赏读本。

较之《康震古诗词81课》,《康震诗词课(青少版)》更薄,选篇也更有针对性;为更贴合青少年读者的理解习惯,书中还加入了一些我自己创作的书法和绘画。同时,本书从先秦的《诗经》开始,到两汉魏晋南北朝,再到唐宋元明清,汇聚了各个历史阶段的36首古诗词,且这些古诗词全部来自统编版中小学语文教材及新课标推荐背诵的篇目。为适应青少年阅读习惯,写作语言上也更加追求通俗易懂、形象生动。

希望通过这样一本“小书”,使青少年读者对中国古典诗词,特别是对中国各个历史阶段最具代表性的诗篇有更多了解;通过书中的书法和绘画,使他们更直观也更深入地了解这些诗篇。

学术家园:近年来,传统文化类的文艺节目、文艺作品深受广大观众和百姓的喜爱,其原因在哪里?这给当下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与传播有哪些启示?

康震: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极大丰富,人们的精神诉求也越来越强烈。其实从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引起观众强烈反应开始,就可以看出,根植于中华大地这片沃土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始终有着良好的群众基础,深深融化在人们的血脉之中。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具体构成及其关系进行了深刻论述,他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源自于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文明历史所孕育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熔铸于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建设、改革中创造的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党的二十大报告中,鲜明提出“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又深入阐释了“两个结合”的重大意义,特别强调要做好“第二个结合”。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就涉及如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如何让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古典诗词走向现代化这样一个重大命题。一方面要做好文献发掘、整理与理论阐释工作,一方面更要在活化利用等实践层面弘扬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所以,不管是《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诗画中国》等文艺节目,还是《只此青绿》《长安三万里》等文艺作品,都是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的生动实践。这些年来我之所以积极参与《中国诗词大会》《经典永流传》《诗画中国》等传统文化类文艺节目,就是因为这些节目能够让古典诗词在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中真正活化,真正让它“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人们精神上的诉求。于是,这时需要借助现代先进的传媒手段,让古典诗词以各种不同的形态,从古老的单一的背诵、吟诵,转化成视觉、听觉、触觉等效果,让人们多角度多层面感受古典诗词。

事实证明,社会向前发展,技术不断进步,科技改变了生活,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那么人们对于古典诗词的向往、热爱和品鉴,就不只局限于过去的传统形式,而有了更高的精神追求。所以,作为文化文艺工作者,有责任有义务充分调动更先进的工作方式,来满足人们更高的精神需求。

创新文化话语体系,推动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

学术家园:日前您参与编著的《学思平治——名家谈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出版。其中您提到,传统文化的创新发展必须进一步创新文化话语体系,并提升其创造与创新能力。这二者的内在逻辑是什么?

康震:中国古典文化包括古典诗词,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独特的话语体系。比如,古典诗词的话语体系注重韵律、讲究平仄、强调炼字、追求意境等;古典诗词的评论话语,则具有感性体验、知人论世、整体感知等特点。

由于时代变迁,在现代生活中,有些传统模式并不能被所有人熟悉、接受,这就要求我们在传统话语体系的基础上,用现代人喜闻乐见的话语体系重新阐释、推广以及传播。所以,这就需要重新建立一套阐释的话语体系、鉴赏的话语体系和传播的话语体系,它的语言是现代的、观念是现代的,甚至它的内涵也依然是建立在传统古典丰厚的内涵基础之上的现代内涵,这样才能让古典诗词走向现代形态,才能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也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中华文明别开生面,实现了从传统到现代的跨越,发展出中华文明的现代形态”。因此,可以说,创新文化话语体系,实际上就是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学术家园:能否结合您的研究和实践,具体谈谈如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康震:就拿电视这一媒介来讲,古代没有电视,古人把写出来的诗、文,拿给朋友们分享、唱和,之后有评论家点评,或者把这首诗写在墙上,或者写在诗卷里,也或者写在各种各样时下可能运用的载体上面来流传。

但在现代,如果到电视上去讲解一首诗,是不可能连篇累牍地讲的,只能择其要义把古典诗词在特定的时间内讲清楚,同时也要跟现代人的生活结合在一起。然而,古代生活跟现代社会虽有相似之处,但差异也是显而易见的。同样一首古诗词所表达的生活理念、人生观念,可能与我们现在的生活理念、人生观念就有很大的差距,这就要求我们要将古诗词里所表现出的生活理念、人生观念、价值判断、生活态度等进行重新阐释,使之能够与我们现在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衔接起来,能够为我所用,这就是古为今用、师古而不泥古。比如,古人写秋天秋色,总是悲秋伤秋,但毛泽东诗词里的秋天却“不似春光,胜似春光”,这就是对古典诗词的创造性转化。所以,过去讲的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也就是说古代的历史既是一种文化传统和遗存,同时它也应该为我所用,为当代人的成长进一步提供思想源泉。这就是刚才所说的创新文化话语体系,就是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具体内涵。

努力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学术家园: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提出“在新的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我们在新时代新的文化使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

康震: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从五千多年中华文明绵延传承、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的双重发展逻辑中走来的,是从近现代以来不断扬弃传统文化,认知批判资本主义现代化、现代性的危机中走来的,是从百余年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艰苦斗争与具体实践中走来的,是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实践中走来的。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代表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导向。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着丰富深远的文化内涵。从春秋战国到秦汉魏晋,从隋唐五代到宋元明清,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新中国成立,从全面推行改革开放到确立“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中华民族在一条艰难曲折而又繁荣兴盛的发展道路上,创造出无数享誉世界的文明成果,赋予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以深厚底蕴。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来源不同,但彼此存在高度的契合性。比如,中国古代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与共产主义所追求的全人类解放的理想,有某种契合之处。中国古代的民为邦本、睦邻友好的思想,与马克思主义的一些核心价值观念密切契合。中国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思想,跟马克思主义中以先进的生产力带动社会向前发展的思想也有某种契合之处。马克思主义之所以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是因为彼此之间的价值观在内涵上有契合之处。所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使得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为现代的,而形成的新文化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形态。

学术家园:《中国诗词大会》第九季即将开播,您将继续作为点评嘉宾之一为观众分享、解析中华诗词。这一路走来,您有哪些感受和体会?

康震:从第一季到第九季,越来越感觉难度增大。起初,它作为一种新形态亮相,极大地吸引了观众的目光,激发了观众对古典诗词的兴趣。如今已是第九年,观众对节目的要求越来越高,自然也要求选手的水平越来越高、嘉宾的解读越来越深入。所以,要想把节目做好,把古典诗词传承、传播下去,就需要满足观众这些要求,对自己也提出更高的要求。因此,每次录制之前,我都要做大量功课,查阅大量文献资料,重温诗词、重新解读,同样一首诗在不同地方出现,每一次都力求能够讲出新意。

其实,不管是作为点评嘉宾,还是研究者,都需要不断重温经典,从不同的角度获得不同的感受,再去阐释它、解读它、传播它。同时,还要了解时代,了解现实生活以及年轻人的精神状态,才能在解读的时候更精准、更有特色,才能不断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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